守望与聆听
  作者:杨世玮  浏览:4388  发布时间:2010/12/5
——读罗小成散文集《静若聆听》


     在我的阅读经验里,罗小成的文章是最为朴挚的。这种朴挚,不是简单的村庄生活的映现,而是根植于土地、作物的一种血脉相连的苍茫厚拙,闪耀着直朴柔和的光辉。

     每一位散文作者,几乎都曾在乡土散文这块园地里留下过自己的足迹。广袤而厚实的乡土,不仅仅生长绿色的森林与庄稼,而且生长世人最质朴的情感与最深邃的文学。乡土,能勾起人们纯美的梦幻,点燃文学作者火一般的激情,爆发出他们惊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大量乡土散文与乡土小说层出不穷,似乎格外受到报刊编辑们的垂青。但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不少文学作品里的乡土大多是乌托邦式的乡土,家园都是牧歌缭绕、诗意盎然的家园,农民兄弟也是“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已然生活在浪漫与唯美的桃花源,纸上的乡村,与客观存在的乡村拉开了较长的距离。诚然,从并不温暖的世俗里发现温暖,从并不善良的世道里发现善良,从并不美好的生活里发现美好,堪称文学创作的共性,但如果一味规避现实中的缺憾,忽视乡村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差别,忽视乡民生活中尚存在的诸多理想与渴望,文学也就失去了另一层更为紧要的意义,即呼唤人们变革现实、追求理想的使命。在这个前提下来观照罗小成的散文篇什,我觉得罗小成对乡土书写的选材与定调是难能可贵的。他直面自己真实的家园,不虚妄,不矫饰。家园里的每一种物事,都散发着人性观照的人文气息。

     八闽大地上,太多的作家选择寂寞与潜行。他们是海西的儿子,吮吸的是大地的乳汁与精血,稻谷、黄豆、榛子、白毫银针咀嚼后吐出的是丰饶而高密度文字,散发着泥土、乡音搅拌融合后的馨香。

      散文作者罗小成出生在闽北的政和东平的一个小山村,在那里耿耿而立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已寓居县城的他,无法释怀单纯而丰实的乡村经验,依旧在东平茶歌、四平戏的裹挟下吹奏自己的生命文字,如一调沉滞苦重的谣曲,却又间歇着欢快与明亮。秉承了桑间濮上的余音,罗小成的文字便密布活泼泼的性情影像,那炎日下不停劳作的村姑,那情欲勃发的闽北汉子,张扬着一幕幕野性的生命原力,散射着夺目的生殖光辉。

      初读罗小成,是在《百家散文》、《福建文学》、《武夷山》、《福建日报》、《闽北日报》等杂志报刊上,看不出年纪,只隐约觉得作者内心有一种胶着的沧桑与淡定,在对故园风物的摹写、在对老东平的无比敬重中流泻出来。复调的罗小成一方面通过童年的视角回忆爱与暖的乡间温情;另一方面又带着“浑圆的谷粒”般的忧伤把记忆和想象迭合成秋天里的一秆植物,坚忍地表达着对困厄的不屈从。在前者的视阈里,苦楝树、茉莉、稻田、杨梅、红米与楠木林的村庄融为一体,即便牛粪也散发着“温暖的青草之香”;而后者,墟日、直街、佛子山、朱松、廊桥、古镇之类的意象浓缩的则是负重的乡亲、乡情和历史。作者虽然已成为一名政府机关里的科局级干部,但从罗小成的散文篇什中可见,他并未沾染上那种远离乡土的“官”气,他总是生活在一种真实的意境里。一方面,他必须尽职尽责于本职工作,与严肃的、枯燥的行政公文打交道;另一方面,并不遥远的乡村图景、乡村人事时时在他的脑海里浮沉与升华,演绎成他的文学梦幻,也催化着他的使命意识。——立志作一粒“原生的稻谷”。于是,在文字的实与虚的周替里,作者开始了他的精神还乡。

      如果说刘亮程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以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哀荣,庄严地揭示了民族生活中素朴的真理”(引自冯牧文学奖评委会对《一个人的村庄》的评价)的话,那么罗小成的意义也大类如此。如其作品《界之水、溪之边》就写出了“村庄的一缕云朵,一滴露珠,一场斜雨,都是一颗归乡的灵魂,都是一滴水或一条河流蹒跚回乡,都蕴藏着一缕淡淡的乡愁。”如在《乡村的味道》一文中,他这样写道:“乡村的许多事物,小至一粒尘埃、一棵草,大到一棵树、一座山,都充满纯粹的感情,与乡村的味道息息相关。当我踩着尘土和细碎的草屑回到村中的凉亭时,视觉还没有来得及舒展,一只大花狗就从我身上嗅出气味,亲热地扑上来,让你赶也赶不走。坐在凉亭里,一股微风吹拂着我的脸面,我定了定神,这时,我真正体会到这样的一种意境:当你静静地坐在亭中休息的时候,你就感到自己是太阳底下最幸福的人。”这样的叙述,让我觉出了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同时,也让我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真实生活。罗小成的乡土散文,一直选取了诸如此类乡间习见的物事,并赋予这些物事以更丰富的人文信息。据罗小成自己透露,写作《乡村的味道》是“缘于一次不经意的回乡”。而罗小成的纸上回乡,就是让灵魂驻足故土。我想,或许正因为有着这种清醒的“还乡”意识与多年的“迷失”,才使得罗小成笔下的乡土显得不那么轻浮,也不仅仅满足于书写唯美与诗意。

     纪实的《父亲的记忆》,令我读后难以自抑。父亲“是一个农民,一辈子都在田里种庄稼,干了一辈子力气活,吃了一辈子的苦:父亲很平凡,平凡得如一棵树、路边的一棵草,平凡得几乎没有故事,但他善良的心、真挚的爱却绵绵密密缝织在我的心里。”这种浸透农民之子内心的惶惑与感恩般的描写,更是对“父亲”一词的复写与升华,父亲与稻谷有着通同的品性,他就像一株田野里的老稻谷,由挺拔到匍匐,最终与土地合而为一。

      “真挚的乡情”包括《乡村的味道》、《栗苞满地》、《农庄春意》、《守望稻田》、《梅雨时节杨梅红》、《故乡那棵红豆树》、《花农说花》、《乡情如雨》等若干个篇什,是作者进行的散文的新的文体实验。罗小成曾对我说:“我先前的想法,有一点故事,小说的,有一种精神和境界,诗的,再就是散文自身的,三者的纠结,成为一种广义的散文文体,故我的散文有许多的真挚。”情节是真挚的,感情更是真挚的。罗小成笔下的人物多操持着乡村最“卑贱”的职业,例如老钟表匠,例如打铁匠,例如做篾匠,例如……,这些劳动滋养的血肉之躯,活在最底层的民间,他们的浮沉如草芥,不会引起哪怕一丁点的注目,他们活在最简单的程式里,却历经着最复杂的生命体验。

     看着眼前这本著作,虽然未必能称得上是用生命写成的大书,但也透射着民间的血与火、冰与炭、大度与卑琐、温热与死寂。1500册的印刷量注定它是赚不来几许吆喝的,比起书还未上市书评便已铺天盖地的著作,《静若聆听》便如芨芨草一般渺小了。如果不是政协领导约我与他共同编撰文史资料这个偶然的机遇,也许我很难有机会结识罗小成,很难有机会看到《静若聆听》的横空出世,更不会为它敲下这许多文字,可那种凡俗中的生命光辉,那种扎根故园的深沉的情愫,到底还是激发了我萦绕不散的书写的欲望。 

     罗小成“是一个极端热爱生命的人”,所以他坦言:“人类不要忽视最卑微的生命,即使是一只蚂蚁、一片树叶、一条残枝,也有着灵光和兴致。”于是在篇什里,我们能听到白茶、杨梅、栗子、稻谷合围的鸣唱,能目睹草堆的“坟茔”以及健康饱满的谷粒的光辉。这些最简单的生命原像,却浮托起最坚实的人文守望。合上册页,我恍惚看到一幅素影,临界不惑的罗小成,蜗居在闽北小城的一座小楼里,置一张书桌,伏案于文字,在苍茫大野间,闭合了“渗透骨髓的家乡话”,只静静,静静聆听散落在豳风七月里的踌躇,聆听闽北的一个小县——政和人物与风土的脉搏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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