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八一”建军节92周年】---
  作者:林金山  浏览:3814  发布时间:2019/7/26

【纪念“八一”建军节92周年】---

 

献给为国捐躯的先烈们

阿肥(小说)

★林金山

阿肥是我的同乡,虽然小我二岁,我们还是一起念书,一起放牛,还一起打架,一起翻筋斗。阿肥因为胖,常常翻不过头来了,没少引发小同伴们好玩的笑声。解放初期,我俩响应祖国号召,一起参军,又一起分在同一个班。

阿肥原名王小牛,长得矮墩墩圆胖胖的,战友们都喜欢叫他阿肥,阿肥也乐呵呵地傻笑。我很少看见他生气。倒有一件事令阿肥闷闷不乐,那就是部队训练时,腿脚不听使唤,很多动作不是弄错了就是犯规,因此没少受到排长的训斥。

阿肥虽然笨拙,却有一种拗性,常常利用空闲时间偷偷跑去练习。我因身子瘦小很多项目也不过关,也常常跟他一起偷练。我常常看见他滚得一身沙土,流得一身汗水,那圆圆的还含着稚气的脸常沾着泥巴,还跟我耍孩子气呢!

有一个假日,排长准许我俩回家探亲,规定应于次日下午二时准时回队训练。回来的路上,雨后路滑,张排长的妈妈摔了一跤。我和阿肥扶着把张妈妈送回了家。

从张妈妈家出来,我俩急急往回赶,快到驻地不远就听见集合的哨子声。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操场,全排战士均已集合完毕。我俩立正同时喊了一声:“报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看见阿肥圆圆的脸正冒着热气。

高个子排长唬着脸不说话。他治军严格我早就知道的。

“我……”阿肥想说明情况。

“站着,”张排长还是唬着脸,一种不容致辩的神态,“给我好好地站着!”

雨后的太阳更热,火辣辣地照下来。我虽瘦小,身子骨还硬朗,经得起酷暑的煎熬。可怜胖人不耐热,我看见他头上背上都湿透了,圆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我的心像油煎一样痛!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呀!

训练结束,只听“解散”一声,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见威严的张排长转过身来命令:
    “小牛,阿三给我听着,罚你们两个绕操场跑步三十圈!”

“啊?”我和阿肥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看着张排长仍然唬着黑黑的脸,不想求他宽免,虽然站了几点钟,已经筋疲力尽。我看了一眼阿肥,只见他圆睁着眼,示意我跑起来。

有一天午夜,忽然紧急集合的哨子声响起来了。大家在操场上整装待命。张排长严肃地宣布了攻打白鹤洞的行动方案,然后挑选了身强力壮身手不凡的十几个战士,留下病号体弱者、阿肥和我。

白鹤洞位于闽东地区的白鹤岭上,岭上青松翠竹,一百多残留土匪窝藏在洞中。白鹤洞前有个隘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这伙土匪利用这险要地势把守其间,夜间出没岭下,抢夺财物,掠杀生灵,闹得一方百姓不得安宁。

张排长刚才公布的方案是从洞后直打上去,趁敌人没有防备之时一举歼灭。洞后有一绝壁,还有一个深间,深不可测,人若丢下会碰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左、右、后三面都无法上山,正因为这样,敌人对后壁才放松把守。但要想通过这险要之地谈何容易!

阿肥为未被选上烦躁不已,偷偷地跟我商量,冒着违反军纪遭受处分的危险,尾随部队行军方向偷偷登山。

趁着朦胧月色,穿过前锋踩过的荆棘,我俩一直向上攀登。很快,一堵五丈多高的绝壁横阻眼前。还好先头部队已经把大麻绳牢牢地栓在壁顶的一棵松树上,绳子的一头从上而下地抛着。我轻盈地顺着绳子几下子就爬了上去。阿肥也学着我的样子抓住绳子往上爬,还没爬几下就滑下去了。他一次次向上爬,一次次往下滑。夜色朦胧中,我依稀还看得见他头上的汗水、手上的鲜血。我不应该让他来此白受罪。我就轻轻地向下喊:“阿肥,你紧紧地拉住绳子,我要把你拉上来……”看我这个瘦猴子要想把体重大我一倍的阿肥拉上来谈何容易!但形势容不得我多想,我只得运足气力,两脚踩在松树的根基,紧紧地抓住绳子,才慢慢地把阿肥拉了上来,而我却无力地瘫软在地。

我们继续向上攀登,被一个百丈深涧拦住了。涧面一丈多宽,向下俯视顿觉头晕目眩。

这时,可以隐约听见白鹤洞里的枪声、紊乱的脚步声。我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阿肥心急了。刹那间,阿肥看见涧旁有一棵大竹子,竹尾斜向对面,这分明是战友们利用竹子惯性摔过去的。阿肥没念什么书,不知道什么叫“惯性”。他也只是笨拙地爬上竹梢,一下一下地用力摔,但终因用力不准,手也不敢放松,所以一次次摔一次次恢复原位。

夜色苍茫中,我顺着枪声响来的方向望了过去,战友们正和土匪进行肉搏战。战斗已近尾声。枪声、喊声、打杀声混合在一起,穿破沉寂的夜空。张排长和一个很肥大的土匪滚成一团。一会儿张排长被压在下面,一会儿又压住了那土匪。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借着下弦月的亮光,看得见竹上的阿肥,急得满脸通红。他一边摔打着竹子,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张排长被那肥硕的土匪压在底下。张排长力不从心,渐渐地瘫软下去。那土匪骑在张排长身上,一手按住张排长的脖子,一手伸到地上摸了一块石头,眼看就要往张排长头上砸……阿肥心急如焚,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他不顾一切地摔也摔,一下子摔了过去。眼看着石头就要落到张排长的头上,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阿肥哪里来的轻捷劲,飞起一脚打掉了石块,又起一手打中土匪的头,土匪滚落下去。张排长翻身而起指挥着最后的战斗。阿肥利用自己体重力大的优势,打倒了一个个冲上来发了狂的土匪。这时从暗处“嗖”的一声飞来一颗子弹,正好打在阿肥的后背中心,阿肥倒下了。我迅速爬上树梢摔身而过,紧紧地抱住阿肥:“阿肥,阿肥,你醒醒,你醒醒……”阿肥微微睁开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嘴角一张一合地却说不出话来,右手吃力地轻轻举起来,指了指他的军衣口袋,又慢慢地垂了下去。阿肥永远醒不过来了,鲜血浸红了他那绿色的军装,张排长颤巍巍地从阿肥的口袋掏出一张血染的带有汗渍的皱巴巴的纸张,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入党申请书”。我的眼睛模糊了,眼泪夺眶而出。战友们都哭了,张排长哭得最伤心。

这时,战斗结束了,天也亮了,东方山头上冉冉升起一轮红日,那金色的晨曦照耀着这血红的入党申请书,照耀着阿肥沉睡的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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